师谱并序
小曾
谱,是中国的一种文化符号,篡制谱牒是一种传承久远的文化活动。自古以来,人们把某种经典的规律或者系列,归纳整理出来,从而成为系列的谱牒。集以成册,传之后世。
降龙十八掌、九阴白骨爪,那是威震武林,叱咤江湖的拳谱;太公阴符经、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那是用兵如有神的武谱;敦煌藏经洞的《碁经》和《事林广记》,是忘忧怡乐的棋谱;姓世家族,籍簒成册,那是某某姓氏的族谱;生旦净末丑,舞台众生的相,那是戏曲艺术的脸谱;而我今天要集篡的是我就读高中时期,主要授课的几位老师,所以权且暂且称之做师谱。
正文:
六、我的数学老师们
佛经有道:“一枯一荣,皆有定数。”
毕达哥拉斯说:“数,统治着宇宙。”
数论,是大学的课程,中学以前很少涉猎,但是,颠倒过来就叫做论数。“一二三四五,蛤蟆背着鼓”,那是初入学堂就开始学习的识数。等到了高中阶段,代数、几何、函数、复数、导数、积分、阵列……什么都开始变得深奥,除了必须的大脑智商,就是勤学苦练的知识积攒,姑且称之为学熵。如果还能够有幸,遇到一位好的老师,那也是造化修来的际遇。我的高中数学就幸遇了这样的老师。
(一)崔振国老师
“程几何,崔代数”。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流行在鲁山一高校园里的雅号,其中的“崔代数”指的就是我们高一的数学老师——崔振国老师。这样的雅誉,绝非浪得虚名,在鲁山一高名师荟萃的校园里,能被冠以如此雅号,绝对是数学名师中的翘楚。
崔老师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毕业于兰州大学的高材生。五十开外的年纪,中等个头,一表人才,国字脸庞上留着蓬松的偏发。总是黑色的中山装配着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鞋子,使得白皙的面容在一袭纯黑色调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皙。走起路来常有一种潇洒的扭动,所以总爱背着手,行走成得体的持重。平日里,他开朗、舒爽、幽默、有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时刻流溢着无限的睿智与聪敏。
他的数学课讲得很好,好得让我充满了热爱。他不仅能把数学课讲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引人入胜,而且,他能激发你对于数学强烈的求知欲,使你如饥似渴、欲罢不能,深深地爱上原本枯燥的数学,爱上他智慧的讲授。他从来没有批评过学生,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学生不好好听讲,从而影响到他的教学,大家都已聚精会神地进入了他幻化的数学王国之中。
他授课的提问很多,同学们都非常的喜欢他提问式的教学,争相着举手,竞相着回答问题,仿佛是和老师在一起学习。我非常有幸,也是崔老师最常提问的学生之一。
为了能够答对他可能提出的问题,必须主动地预习课程、开动脑筋,激活沟回的细胞,时刻准备着完成被老师提问、举手、正确的回答,或者纠正其他同学错误的回答。这种主动参与式的学习,会让你发觉数学的美好与奇妙,正如伟大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高斯所言:数学是科技的魅力女皇。
学校办公楼是学校仅有的一栋红砖楼房,坐北朝南,正对着大成殿的前面。说它是楼,其实仅只有三层,还是单面的。每层的南面有一条东西廊道把各个房间连通在一起,形成来往的通道。首层的廊道高出楼前的操场大约一米左右,由上下四层台阶,错落布局,连接一起。
崔老师的办公室就在办公楼一楼的最西头。出办公室拾阶下来,就是我们班的教室。教室是与办公楼一字排开的苏式排房,配合着左右前后其他的排房,一起拱卫在办公楼的两边,很像一众小弟簇拥在大哥的身旁。排房清一色青砖青瓦的色调,替代了苏式格调的红,焕发出了中式建筑的古朴,更衬托得高起的办公楼格外醒目、大气。
在教室与办公楼之间,是建筑物的基础留白,宽三米左右,用作前后行人的过道。
每当课间,常有同学涌出教室的后门,来到行人的过道里,或者教室前的广场上透气、玩耍。
崔老师也常常在这时候,有说有笑地跟学生们闲聊,回答一些与数学有关或无关边际的问题。
崔老师爱菊,就像周敦颐独爱莲一样,独爱着他养的菊。在正对他办公室前面的四层台阶上,摆满了他养的菊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花色有黑的、紫的、红的、黄的、绿的、白的、粉的……
品种有金盏菊、银盏菊、黑牡丹、红牡丹、天女散花、贵妃醉酒……
形状有直的、弯的、斜的、倚的、花团锦簇的、鹤立鸡群的、比肩齐立的、依托缠抱的……一盆盆,一排排,整齐地码放在那里。
当春回大地时,春风从操场边的柳树梢头吹来,温暖从楼前洋槐的虬枝嫩叶间透出,于是,一株株新菊的小芽就破土拱出了。
要不了多久,绿油油的菊苗就生机勃发地长满了花盆。看着那一片茁壮的绿色,除了崔老师自己,别人是分不清哪一盆是什么品种的。
到了季秋时节,当飒飒的秋风一阵阵袭来,寒露的冷霜遍地地撒下,洋槐叶黄,纤柳枝疏,茱萸也红艳地缀满枝头的时候,所有的菊花才会忙着参加选美似的争奇斗艳、竞相开放;满阶花色、乱迷人眼;一派花香、沁人心脾。每当这时,也是崔老师最忙碌、最开心的时候。除了殷勤地打理他的挚爱,就是笑逐颜开地给每一个过往看花赏菊的人,夸赞他的花枝,介绍他的珍品。喜上眉梢、乐此不疲。
为了能让人认出菊花的种类,他制作了许多精致的小卡片,写上花名,系在枝条上,仿佛一排排猫步于T台的时装女郎,腰间挂着牌号,花枝招展、挠首弄姿地摆着pose,羡煞了看客。
至今,我还能认得出许多的花色,记得住许多的花名,也多亏了当时崔老师制作的浪漫小卡,和他如数家珍地讲给我听。
人常说:字如其人,其实,爱好也如其人。周敦颐爱莲,所以他就高孤居傲、洁身自好、重名重节,不与污秽同流。崔老师爱菊,所以他就淡泊独闲、悠然篱下、脱俗超隐,不和凡俗为伍。在我记忆的典藏里,崔老师就像他养育的菊花一样,令人满怀亲切,充满敬爱。
升入高二以后,因为崔老师岁数大了,忘性开始跟记性赛跑,就不再任教我们的课程了。这一突然的变故,让我的心中平添了太多留恋与惋惜。
我实在依依不舍于他的授课。幸好,他只是留在低年级教学;幸好,他仍然同我们相邻而处;幸好,每每课余,还能偶尔向他请教学问;幸好,还有机会,听他幽默地讲解睿智的道理;幸好,还能赏他养的花,也能赏养花的人……
时光的鸢一旦断了线,就会再也寻他不见。实在没有想到,毕业时与母校的作别,竟是与崔老师的永别。如今,当我提笔回忆他时,他已辞世整整十年了。十年前的2012年,他以九十岁的华纪走完了苍桑不易的一生;十年后的2022年,他以一百岁的诞辰为我们留志为纪念。
他在多灾多难的国运时降临尘世;在弹雨枪林的轰鸣里求学成长;在千疮百孔的国土上奉献了青春;在百废待兴的时代里,坚守三尺讲台,批讲数理,培育后生。
崔老师桃李遍天下,学子满乾坤。改革开放后的中国,正是因为有了太多像他一样的园丁们辛勤奉献、教书育人,才创造了四十年举世错愕的发展,神速实现了今天伟大的繁荣,而他却永远如菊花一样,悠然篱下,笑向繁华。
今年是老人家故去的第十个年头,也是他诞辰的一百周年。我也学做了一枚浪漫的卡片,为他吟一首纪念的词吧:
蝶恋花?纪念崔振国老师
母校一去成永远,追思容易,相见杳无缘。时过小雪菊花残,惟余昆仑冰山寒。
黄英落尽伤离散,人间十年,玉宇只十天。欲写文章留纪念,泪痕早已先书满。
2022年11月28日于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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