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稻草人
尚未落雪,初冬的田野景象肃杀。靠山脚小片的谷地里,谷子已剪割掉成熟的谷穗,仅余枯黄的茎秆。茎秆间,突兀站立一个稻草人。它头戴米色女士礼帽,身着粉紫色旧外衣套,样式老旧破损。
驻足欣赏它,刚巧有风吹过,稻草人随风摇曳,衣袂飘飘。见此情此景,忽然想起著名作家三毛。我上大学时期,三毛作品风靡校园内外,影响了整整一代年轻人。当时读过三毛的一些作品,其中有散文集《稻草人手记》。书中文章朴实无华,主要描写的是三毛定居加纳利群岛时的日常生活片段及感悟,表达着作者对平淡生活的热爱和对生命的深度思考。在此书的序言,三毛写道:“这时躲藏着的麻雀成群的飞了回来,毫不害怕的停在稻草人的身上,他们吱吱喳喳的嘲笑着他‘这个傻瓜,还以为他真能守麦田呢?他不过是个不会动的草人罢了!’说完了,麻雀张狂的啄着稻草人的帽子,而这个稻草人,像没有感觉似的,直直的张着自己枯瘦的手臂,眼睛望着那一片金黄色的麦田,当晚风拍打着他单薄的破衣服时,竟露出了那不变的微笑来。”寥寥数语,便将一个信念执着、坚守自我的稻草人形象活灵活现展示出来,读后一直记忆深刻。此稻草人面对嘲笑所表现的淡定心态,颇值我们学习借鉴。
毋庸置疑,每一个稻草人被制造被放置的理由都特别充分。当田地里的谷物开始抽穗结籽,由青绿向澄黄转变,穗头逐渐饱满弯垂,鸟雀们(主要是麻雀)就呼朋引伴,争相前来啄食谷粒。这时,用以恐吓驱离偷粮鸟儿的稻草人出场了。它果然不负众望,仿佛被赐予过生命和灵魂,一现身便成为田野里看护庄稼的忠实卫士。它日以继夜地默默付出,无怨无悔,尽职尽责,不求任何回报,直至庄稼收割结束。同农民一道,它因丰收而欣喜,内心是满满的幸福。
秋收完毕,粮食颗粒归仓,麻雀们不再来讨扰。极偶尔,乌鸦或喜鹊临时驻停它的肩头,慢不经心整理一番自己的羽毛。此刻,即使它们不是来偷粮食的贼,稻草人也不想理会它们。怎么说呢,稻草人做人做事有底线,有自己的高傲和矜持,它和它们实在没有共同语言。
稻草人开始整天无所事事,内心难免孤独怅惘。和我们留守故园的父老乡亲一样,与生俱来的乡愁时刻萦绕稻草人心间。当然,它的乡愁很模糊很脆弱,或许只是一种落寞的情绪。它想倾诉,觉得和我们交谈,那怕简单聊聊四季不同的田园风情,唠唠农耕劳作,说说各自的想往追求,也会有释然的感受。其实,它还知道很多乡野的秘密,比如它知道有两只相恋的蝴蝶,经常翩翩起舞花丛间,知道昨夜秋虫呢喃时曾有流星划过天际……
没有人交流,稻草人就不知疲倦地独自眺望远方。远方是山岗,山岗上森林茂密,白云正缓缓向山的后面游移。稻草人想去远方,想看看山那边是什么样子的世界。可是-根木桩将它禁锢原地,它摆脱不了这样的束缚,虽可袖舞长风,却无飞鸟儿的翅膀,去远方只能是梦想。稻草人总是常常想而无动作,那些想法就逐渐淡化,过多的欲望更是渐渐消失。希望本就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时间一长,它对这一切反倒顺其自然了。好在总有一些夜晚月朗星稀,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静谧着稻草人美好的思绪。它暂时忘记了白日的卑微,很快进入酣眠的梦乡。
现在是冬日,已完成守护使命的稻草人没必要继续站立旷野,迎风冒雪去替谁白头,它应该回到叫“家”的地方,但它找不到自己温暖的家。制造它并赋予其灵魂的那个老农民每天都忙忙碌碌,已将它遗忘于寒风中。它无父母亲人,没有人牵挂掂念它,去呼唤它回家。它只有孤独地守候,奢望等到无意间途经的你或者我,或者其它的不期而遇,能对它有一声问候。
“我与旧事归于尽,来年依旧迎花开。”大概率事件,这个稻草人明年还要持续坚守于此,看护这方黑土地。但愿下一个春暖花开时,有人关心它,给它换上应季的新的旧衣装,漂漂亮亮打扮它。让其自信自立,届时主动与鲜花青草一起报得春晖,尽情享受岁月轮回的欢愉,神采依旧。
最后,做一下名词解释。稻草人,泛指农人为守护所种庄稼,防止鸟雀糟踏,立于田间以恐吓鸟雀的人形木偶。因从前多用稻草扎制,故赋此名。
2022年11月12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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