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与老屋
文/马东峰
渭北黄土高坡,乔山山脉南麓,进入晚秋。
一到菊月,雨后的清晨,薄雾就将会铺满这里的沟沟壑壑,那村庄、那田野也都将笼罩在晨雾的雾霭里。挂满红彤彤的石榴树、金烂烂的柿子树,叶子和果实上繁结着透明的露珠,秋风轻轻拂过,那些露珠儿就极不情愿地从叶上果上滚落,带着哀愁,吧唧吧唧跌倒在黄土地,砸出了千万个坑窝,我的黄土地无声又爱怜的接纳着,无恨无怨。
婶子坐在虚掩的铁门里,透过只开有半个手掌宽的门缝向外看,清风从门缝挤进去,吹散了婶子额头的白发,白发拂蹭着她那沧桑、略显灰褐色布满皱纹的脸颊。此刻,我仿若看到分布在黄土高原上冬天里的沟壑。
婶子空洞、痴呆地望着远处熟悉的土地,聆听着露珠砸向地面的撞击声。她也许在这喧嚣的空气里,甄别着来自天堂亲情地呼唤。
霜降终究是要到的,急什么?但我却等不得了。想那渐黄的叶子,想那渐红的叶子。寒风起,黄红的叶子从树梢飘飞,跳跃翻滚着冲向田野,铺满埝畔低洼拐角的避风处,绣结成黄红相织厚厚的叶毯。
婶子手拖着比她身高还要长的蛇皮袋子,一把一把往袋子装填着落叶,裤腿上沾满了细碎的枯叶和尘土。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立起来,我觉着它像坐小山一样,沉默又沉重。
婶子慢慢直起腰来,坐在开满野菊花的土埝上,用裸露青筋的双手、颤抖着拢了拢垂下的几缕白发,又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碎屑和尘土,歇缓着气力。
婶子扭过头,歪斜着身子,看了看开得正艳的野菊花,轻轻地折了几朵,凑在鼻孔前闻着,又很艰难的咧了咧嘴、努力的挤出几丝笑纹来。一只蜜蜂吊垂着沾满花粉的腿脚,贪婪地还绕着野菊花在上下左右的慢飞。不知从那飞来一只白色的蝴蝶,争抢着蜜蜂的领地,蜜蜂收缩腿脚,向下弯起带剌的腹部,毒刺伸缩着俯冲向那白色的蝴蝶。
婶子挥了挥手中的那束野菊花,驱逐着蜜蜂,护瞻着蝴蝶。婶子看着各自飞远的蜜蜂和蝴蝶,摇了摇头,把那束花又插在花丛。她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扶着埝畔,垂下头,将身子往前探出,忽悠了几次才站立起来。婶子吃力地拖着蛇皮袋子,走向村子。我知道,婶子是喜欢柴火燃烧的饭菜味,更喜欢这烟火味。
蛇皮袋子与路面磨蹭,将积蓄已久的尘埃,划开,曲曲弯弯延伸向村子最西边的老巷子。
幽僻的老屋门前,粗大的老槐树枝叶覆盖住低矮的老门房,门墩石支撑着两扇韶色的黑木门,韶色的黑木门两端是韶色的春联:辞旧迎新人人喜,迎新辞旧家家乐,合家团圆。
推开门,这幽僻的老屋便是婶子一个人的家了。
这是一院古老的两对檐渭北民居,前院靠西墙根下生长着一棵高大的香椿树。婶子归放好那一蛇皮袋子落叶,站在香椿树下,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香椿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又很沮丧的低下头,显得格外渺小。
一只斑鸠飞来,落在香椿树最顶端的枝梢上,“苦啊苦”“孤、孤、独”的在哀鸣,凄凉的鸣叫在村庄上空飘荡,飘得老远老远。
作者简介:
马东峰,富平县曹村镇太白村刘家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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