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会计,坐了26年办公室,现在在一家银行做保洁。
还没过元宵,蓝姐时不时还能收到返工职员的红包,她事无巨细都要和我聊聊。我们下午有一个小时的合作工作,就是收拾餐厅。饭菜是外面餐饮公司做好送过来的,中午我们先吃,吃完就下班回家,然后是银行职员们吃,他们吃完午睡。下午我们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餐厅卫生,处理剩饭剩菜,大部分都是蓝姐拿走,但是看到特别好的,我也会打包一些回家。
饭菜送过来是放在保暖炉里,各自用餐盘打来吃,自助餐的模式,剩饭菜并不是别人吃过的口水菜,还算干净。
她说:“今年不行,红包少了,去年收到的多,银行人员变动大,去年给红包那几个都走了,新来的这些年轻人什么都不懂,哪里会发红包哟。”
我说:“我原来的公司今年开工利是是3000元,原来的同事微信告诉我的,我能说什么?我装作无动于衷,我辞职的时候她们个个吐槽公司不好,好像都要跟着我辞职一样的。”
蓝姐说:“那你还是做完你原来的工作吧,我们这里,能拿到几百块钱红包都了不起了。”
辞职以后我投了200多封简历,不是工作地方太远,就是嫌弃我年龄大,和当初找对象结婚一样,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没找到一个工作。搞到我最后直接躺平不找了,然后玩票似的尝试起做保洁来,说是说图离家近,其实“打掉牙齿和血吞”说的不就是我吗?
蓝姐这话我没法接。
下午手机响起《我和我的祖国》的小提琴声,我录了沐沐拉的小提琴音乐做微信铃声,就知道肯定是蓝姐,她老喜欢打微信语音电话,我一般不打别人语音电话,怕对方不方便接听。
我接了:“蓝姐,什么事?”
蓝姐说:“你到一楼营业厅来,她们清理出好多挂历,还有七七八八的东西,你帮我拉个拖车下来。”
我一时忘了脱下保洁工衣,拖了车坐电梯下到一楼。
蓝姐在一堆纸箱前摆弄着里面的东西。
我问:“都是2022年的吗?有没有混到2023年的,我想要2023年的挂历。”
蓝姐说:“你找嘛。”
非常精美的挂历,都没开封,我翻了翻,都是2022年的。
蓝姐说:“她们这些人哪里会把好东西留给你嘛,坏得很,没过期你看都看不到,一过期就全扔出来,早一点拿出来也好啊。”
我从箱子里翻到一盏台灯,问蓝姐:“这个灯我喜欢,你要吗?”
蓝姐说:“你喜欢你就拿走,我不要。”
她只要能卖钱的东西。
我拿着台灯离开,她还要慢慢清理,好大一堆箱子杂物,一楼是她的工作区域,我没有那么勤快,我还是想上楼去休息休息看看手机。
“哦,这个台灯我还是要吧。”
我走到大厅中间时,一个女职员看到我手里的台灯,走向我,伸手过来,我递给了她,回头和蓝姐对了下眼神,看得懂彼此眼里的嘲讽又无奈。
我能说什么呢?我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来,边走边看我转身坐了电梯上楼去。
从电梯里出来,我继续捧着手机走路,熟门熟路不担心撞墙。
“沐沐妈妈,沐沐妈妈。”有人追着我喊,脚步声也朝我赶过来。
我从手机里抬头看向她,我没有笑,我也来不及躲,我第一时间是想:我穿着保洁的工衣,她为什么要认出我来,她为什么不能善良一点,放过我呢?
这是沐沐班上最强学霸的妈妈,她真诚而热情地攀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沐沐妈妈,新年快乐,过年回家了吗?”
她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没有留意我穿着的保洁服。
我木木地回应她:“回了,你呢?你干嘛去?”
她亲切地笑着:“我没有回,在这边过年,我去高铁站接儿子,他在老家过年的。”
我“哦。”
她向我挥挥手:“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完了,沐沐妈妈做保洁的事要家喻户晓了。
晚上我对沐沐和小林说了这个事情。
小林大笑,拍着腿说:“她有没有说你的保洁服其实特别适合你?”
沐沐哀怨地说:“妈妈,你以后一做完工作就要把衣服换过来,穿上自己的衣服。”
我对沐沐说:“如果你很努力,别人就会说,看——他妈做清洁工的也,他都那么优秀,如果你是学渣,别人就会说——啊,原来他妈做保洁的,难怪。”
洗洗睡吧,再也无法翻身了。
关了灯。
小林还没有睡,他接了一个很长的电话,说得长吁短叹,又激动万分,他走去外面说电话,把自己关在阳台上。
“啪。”小林打开灯,故意要刺激我的眼睛,我在酣睡醒来,他站在门口,双手握拳,身子微微颤抖,又像笑又像哭地说:“***死了,***死了。”
他期待我的反应,我只好问了:“***是人还是公司名?”
小林挥着拳头说:“他是A公司的经理,负责对接我们公司业务的,我们公司80%的生意都是他们公司的,哦不,至少85%,不,90%的业务是他们公司的。。”
我说:“他又不是老板,再招个人做就是,你们的业务跑不掉。”
小林激动地说:“他喝酒死的,喝酒,知道吗?”
小林大喊大叫,把沐沐都吵醒了,不知道楼层隔音怎么样,邻居们会不会以为我们在吵架呢。
沐沐趁机跑过来离床老远跳上来,两只拖鞋飞得七零八落,他滚落在被子上,掀开被子,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往里面钻:“妈妈,我害怕,我害怕,我得睡这边了,死了人,好可怕。喝酒太可怕了,我长大了绝对不喝酒。”
我推着他:“过去睡,你都这么大了还跟妈妈睡,会对你发育不好,你会长成一个怪胎。”
沐沐用手从里面扎紧被子,身子死死赖在床上,嬉皮笑脸地说:“不会不会。”
我说:“你会变得很娘,不像个男孩子。”
沐沐仍然说:“不会不会。”
小林说:“就让他睡一晚吧,我睡那边去。”
楼下是真有人在吵架,男人骂出厉害的话来:“……你走!你滚出去!”
有东西摔碎的声音,有两三岁孩子被吓到的哭声,有肢体冲突的声音。
我命令沐沐赶紧睡觉,我坐起来在黑暗中看了会手机。
早上起来,我问小林:“沐沐总是不肯睡他的床,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小林思索着。
我继续问:“是不是他被子薄了,我看他把被子睡成了被单,剩一层皮了,里面的被子全缩一边去了。”
小林说:“不冷,是硬,床垫太硬了。”
我说:“那给他重新订做一个床垫吧,阿盛爸爸不是做家居的吗?我现在就量一下尺寸。”
沐沐的小房间不够放常规床,我给他网上订做的床,垫子是配送的棕垫。
我把信息编辑好发给小林——
周老板新年好,想订做一个床垫,尺寸是120×185(厘米),高度按你们常规来做吧,你先给我报个价,是沐沐的床用。
我对小林说:“你转发给阿盛爸爸,我不发,我现在不和他老婆说话。”
去年阿盛打了沐沐一巴掌,阿盛妈妈不作为,这事我没法原谅她。
不能让沐沐再跟我睡了,把他的睡眠环境整理好,还得赶他回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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