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放在农场劳作的岁月里饭能吃得饱,就是少油水。胃里总是酸酸的。我常常想:棋呆子能吃饱吗?还下不下棋呢?
正当我想念他的时候,棋呆子居然来看我了。风尘仆仆,一身泥猴的样子。我打热水给他洗了半天,总算洗出个干净的人样。
棋呆子下放那地方离我农场有百里路。可这就走了半个月。他说是请事假出来的。走一段,坐一段车,找人下一路棋……就是这样,到我这儿就有半个月了。
老朋友来了,我就给炊事员预支了这个月的五钱油。让工友到山上逮了两条蛇,拿了几条茄子,在住的地方生火做起吃的来。
听说棋呆子还下棋呢,我就让人把我们这里的象棋高手倪大少找来。这个人生在富贵之家,穿着打扮都透着那么股文气,说话也是文绉绉的。吃蛇的时候,他拿了点自己的存货来做佐料。刚才还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以前的优雅生活,看见煮好的蛇肉,也赶紧举起筷子来。
饭罢,两大高人的鏖战才正式开始。
我们这边的象棋高手倪大少跟来客棋呆子先是来了几盘不等结束就分了高下的棋,看得众人云里雾里。后来这两人干脆下盲棋。
话说这下盲棋,没有棋盘,也没有棋子。全凭下棋人的大脑记忆。内行有门道,外行连热闹都看不着。观众就走了大半了。等他们重回棋盘,倪大少就哈哈哈地拜了下风。
这也是个有心胸的人。换了哪个小肚鸡肠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毁了积攒这么久的名声,怕是会有些败兴和怨恨。可是倪大少只是潇洒地飘飘而去。文人是要面子的,自己输了得认,但气场不能弱。
棋呆子这趟来还跟我详细讲了他的身世。苦孩子出身,但学数学跟玩儿似的,怎么都难不倒他。从小就下得一手好棋。可惜母亲早逝,父亲身子和精神都靠酒精撑着,跟前还有个妹妹。
呆子初中毕业就出来挣钱养家。现在妹妹大了,也能挣了。他就争取了许多时间,又回到自己的精神世界———下棋。
我的精神世界与他不同,我需要书籍、音乐和电影。虽然这在他眼里看来都挺矫情的。可是在这深山野林里,除了做体力活就是无边的寂寥。人似乎吃饱了,但又似乎没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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