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社会,北京的大街小巷乞丐到处皆是。当时把乞丐叫做“花子”,北京土话也叫“打闲的”。据说“乞丐”一词用来称呼讨饭之人是从宋代开始的,如《太平广记》中引《王氏见闻》的一句话,就将乞丐与马医、酒保、佣作及人贩子之流相提并论。又如《朱子语类》中也记载了当时由于商品经济的发展,市场上以纸钞代替铸币流通之后,有的人早晨还是富商,傍晚就成了一无所有的讨饭乞丐。
清代的友石子有《京都新竹枝词》写社会的贫富不均,有钱人把钱财万贯化成灰烬,而路旁的乞丐空腹在啼饥号寒,这种景象在旧北京的街头巷尾随处可见。钱财万贯奉菩提,火化成灰尚信迷;盍乞一文略施舍,路旁饥妇抱儿啼。乞丐,亦称“乞儿”、“乞棍”、“乞婆”、“花子”、“叫花子”,是以乞讨求食为生的一个特殊群体,这一行可以说自古有之。
这些人相当复杂,有的还有组织,分门户。先说说没有组织的乞丐,他们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种情况:
穷迫——因生活贫困而沦为乞丐的。其中有的本来就是穷人,也有家道中落人家的子弟,更有无依无靠的老弱病残者。这种乞丐都穿着破烂,蓬头垢面,携带破瓦罐,拿着打狗棒,挨门挨户乞叫:“老爷太太赏碗剩菜剩饭吃。”很容易看出,他们乞讨是“因穷所迫”。
骗取——这种乞丐衣服穿得很齐整,忽来忽去,鬼鬼祟祟,他们紧追着行人说个不停,什么:“家乡遭灾,全家数口即将俄死,来京寻亲不遇,借贷无门,难以还乡,请求救济!”遇有心慈面软的人给他几个钱,然后他换个地方,故意装病,倒在地上痛哭流涕乱滚。有人询问就说另一套假话,把人哄信,于是又得到钱。他们一天不定换几个地方,所到之处总有人受骗。为了不被人识破,他们不但常换地方,讨要方法亦不断变换。
据悉,这种人乞讨并不是生活所迫,而是别有企图。他们家中生活很好,根本用不着讨要,但为了来北京游逛,每年地里没活的时候,就拉上几个人,一起来北京做“乞丐生意”。在北京住店、吃饭以及听戏等花费,完全用的是要来的钱,用不着自己掏钱。到农忙时他们回家,有的竟满载而归。这种乞讨实际是骗取。
恶讨——这类乞丐常常跪在地上,手持方砖连连向自己的胸部击打。胸部被打成黑紫色,随打随喊,哀求“善人救苦救难”。围观者目睹惨状就给点钱。意在使其少打几下。围着看的人越多,他喊叫得越欢,打得越凶。据说,恶讨的乞丐没有多少,他们不但皮肉要受苦,又要有叫街能力。这种乞丐以盲人居多,俗呼“叫街瞎子”。
撒泼——完全是妇女。“摔打砸剌”什么都不怕,又叫“女拨子”。她们乞讨方式很特殊,硬打硬要,若达不到要求,什么丑恶的举动都做得出来,什么下流话都敢说。这种乞丐与乡间集镇上抓集的“女花子”相同,如果讨钱不给,有的用碗击伤自己的面部,也有的用刀砍破自己的头,借以讹钱,有时还聚众打架,打伤了人一跑了之。她们若被人打坏,必要生出很多枝节,情形更恶劣。她们不经常出来,出来必不空回。
追赶——还有一种专“赶庙会”的女乞丐,穿的衣服并不十分破烂,都用布包着头,有的手拿布掸,有的手拿香头。当时,土路很多,交通不便,一路上尘土飞扬,逛会的游人满身尘污,极为扫兴。此时,女乞丐就赶来与游人掸土或点烟,以此讨钱。游人遇到这种乞丐不但不厌烦,反而很高兴,于是给钱也不吝啬。这种女乞丐在一个庙会内,能讨到很多钱。
另有一种乞丐是有组织的,据说他们的组织始自明太祖朱元璋称帝之际。朱在困厄之时,曾遇二丐以饭相救。朱登基后,召二丐欲封以官职,二丐坚拒不受。朱乃赠与尺长木棒各一,棒外缠布,下垂有穗,一黄色,一蓝色,赐名为“杆”,并指定黄为长,蓝为次,言明持此杆讨钱可以走遍天下,无人阻碍。二丐照办。自此遍游天下,积资甚富。二丐各有后辈相继,扩成七个门户。门户虽增,仍以“杆”为主。带“杆”办事者为“杆头”,众丐称之为大哥。“杆头”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然而手持打狗棒,所以依然是乞丐身份。
门户之分,系按讨钱所用的响具别之。门户分为:板上加钹、安有龙头者;两块牛“哈拉叭”(即牛肩胛骨)上安铃铛者;一块“哈拉叭”另外加一锯齿板者;三个黄沙碗者;两大板五小板者;两小棍加一碟子者;两块瓦碴者。门户中管板上加钹的响具叫做“撒拉机”;两块哈拉叭骨叫“合扇”;两大板五小板者叫“节子板”。门户属于三教九流之一,称为“穷家门”。
穷家门的响具,起初只是因陋就简自做而成,只求有个响声而已。分门户后就大不一样,响具等于本门户的门面,又是乞讨时说唱的“伴器”,故穷家门对响具都相当重视。不论哪种响具都能奏出悦耳好听的声音。各门户在响具敲打上都有绝技,平时不用,如聚在一起就要“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后来的曲艺界名演员高风山和李润杰二人,均以快板见长,所用的响具都是节子板,但是各有不同,各具特点。
清末政治腐败,“花子”遍地皆是,乞讨之声到处可闻,尤其是店铺开业或有的人家办喜事,是日“花子”蜂拥而至,有念喜歌的,有唱太平歌词的,有数来宝的,有喊叫“老爷”、“太太”、“大掌柜”不休的,混乱之极,使办事人不堪其扰,于是多找看街人代为设法。看街人出面让本家拿出些剩菜饭和钱,他再说上几句面子话,一般乞丐借这个机会也就下台阶了。但有组织地乞丐怎肯听这一套?有时候还闹成僵局。自从有“杆”出现,对于这类难解的纠纷,无论问题多大,只要“杆头”一到,立即解决。于是无形给店铺、居民带来便利。
凡办事者为躲开“花子”乞讨这一关,无不请“杆头”前来护卫,事后给资酬劳,就是多花几个钱也觉值得。住铺户每年三节必要给“杆头”送点节敬,以便下次再请帮忙。“杆头”得到节敬即与众“花子”分而食用,绝不独吞,因此更得到众“花子”的尊重和拥护。京中的大买卖,为了不被乞丐打搅,多爱和“杆头”联系。“杆头”的办法是,仿制许多的“杆”,悬挂在店铺门前,谓之“长期补助户”,按照买卖大小让店方出钱。然后,“杆头”通知众乞丐:见“杆”不讨。北京首先享受这种“优待”的是当业一行。“杆头”一经更换,也有接交仪式。
穷家门中人乞讨时,用不同的响具敲打花点,边打边唱,有板有眼,合辙押韵,实际上等于卖艺。他们多是现编(见景生情)、现唱(临时抓哏),逗人发笑。店铺中也有喜欢听他们歌唱的。听几段再给钱,因为常来常往,每次给钱不多。他们开始唱的歌词都是好话,给钱就走;如果听者置之不理,歌词就变了;要是再不给,就唱些刺人的词,而且越唱越有刺激性,直到给钱为止。他们接钱也很特别,不用手,皆用所持的响具去接。乞讨路线除数来宝的专向店铺乞讨外,馀者随便。有的穷家门中人长年乞讨,再加上吃“长期补助”,积攒了一些钱,就出来做生意。这些人冬天多穿白茬皮袄,戴皮毡帽,夏天着绸衣,用布包头。知情者一看便知其门户:用土黄布包头者为长门一派,蓝布包头者系次门一派。
穷家门中人虽说学识不高,但社会经验特别丰富。他们的说唱技艺是通过拜师、勤学苦练得来的。学艺期间主要学习辙韵,然后背着钱褡子随师外出实习。开始唱上句,由师傅接下句。接下句很难,既得有笑料,还要押韵,临时现编实属不易。上句练熟再练下句。待上下句均能随机应变、发挥自如,并且辙韵相合时,就算学成了。
“杆头”和众“花子”聚会的地方谓之“攒儿”,有什么事都在“攒儿”上解决。为了约束门中人,穷家门也有约法三章:第一,凡是本门中人必须尊重“杆”,要做到见“杆”不讨,不做非法的事。第二,不准借端生事、仗势欺人。做生意时只准对方起火,不准自己着急。第三,爱护前辈遗产,有饭同吃,有钱共用。不遵守规章者,即开除出门户
穷家门中有一套自己使用的语汇,但是说的人很少。其中多是关于钱或数目字的说法。为了好学好记,门中人把它们编成口诀,如:现洋叫“局面”,零儿叫“啰嗦”,钱的总名叫“杵”。来为“念”,多作“夥”,弟兄见面“道辛苦”。一曰“流”,二曰“月”,四“宅”五“中”三为“汪”。六曰“申”,七曰“兴”,九“爱”十“菊”八为“张”。百为“牌”,千为“干”,万的名儿叫做“垛”。南“阳”北“列”,东“倒”西“切”是四方。
据穷家门中人路二说,穷家门的祖师外间很少知道。穷家供的是范丹。范丹是东汉时人,他人穷志不穷,穷得刚强、有骨气,不向富者屈膝。穷家门人虽是以讨钱为生,但是不用手拿钱,要有响具去接,意在不因钱而降低身份。在早,穷家门每年公祭祖师一次,地点就在本市西单牌楼北石虎胡同。后来因无人主办,公祭祖师不再举行。
庚子变乱之后,京师穷家门的事多半由“杆李”经管。李住西城察院胡同。有人听他讲过这样一件事:东安门大街有家大布店新开张,这天讨钱的实在不少。布店老板故意和穷人找别扭,他把钱扔在地上,然后出了个难题,他叫穷人用数目字按一、二、三、四、五顺序,编成合辙押韵的唱儿,每唱一个数字拿起一个钱,如能唱完拿完,一个钱顶一两银子付给。乞丐中真有能人,近前一看地上扔着共有十个钱,灵机一动很快就把唱词找好,板响之后随着唱出:“金钱满地撒,傻子笑哈哈。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边唱边捡,把钱全部拾起。旁观者认为唱词很恰当,鼓掌大笑,铺方无话可说,只好拿出十两纹银作罢。
入民国后,国事日非,穷人一天比一天多,穷家门的乞讨亦成末路。“长期补助”的店铺自顾不暇,所以一律都把铺前挂的“杆”撤了。护符既无,费用亦免,于是“杆”就在“杆李”手中结束了。门户中人因为靠山已倒,也就跳槽改行,各奔前程。当然,还有一些无生计的人继续乞讨。继“杆李”之后有路二、傻常,虽非杆首,但在穷家门里很有声望。
抗战胜利后,穷家门又开始活跃,有乞讨之后再到生意场中打秋风的。已倒多年的“杆”本想“东山再起”,但始终也没起来。解放后,穷人彻底翻了身,路二、傻常等穷家门中老一辈的人得到妥善的安置,过上幸福生活些有说唱能力的青年也进入了艺坛,成为光荣的人民演员。
为写这篇资料,唐友诗先生曾访问了穷家门人张汉文、二亮以及路二等。张汉文谈到:回忆以往,言之伤心,白天去要饭,东跑西颠,不知走多少路,也不知哪个钟点有饭吃,要不着,还得挨饿。晚间休息哪里是家呀?只好到人家门洞里或是铺子的遮檐下趴一宿,这就是所谓“趴排子”。夏天还好过,冬天可难熬啊!有一次我真冻不起啦,急得把广告牌上的戏报子撕下几张披在身上。若不是解放了,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张汉文的这席话,道出了穷家门中人的肺腑之言。也讲述了这一行当的辛酸和困苦。这些年丐帮又似乎重新露头,据说也有成帮结伙的,不过现今的乞丐很少要饭了,大多是要钱,更有甚者,往往在大使馆门前讨要,其外语流利甚至要超过一般的大学生,近日杭州街头惊现乞丐用支付宝和微信扫码乞讨,也算是一道新奇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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