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蹊跷的是她住二楼,出门时狗好好的在家里。
丁晓去物业调了监控,悬案很快侦破:狗是从十二楼摔下来的,当时那窗口曾探出一颗她熟悉的脑袋,隶属她男朋友曾小宝。
铁证如山,曾小宝招供:他前几周和十二楼那妹子勾搭上,已经约了三回炮。
这次趁丁晓去买菜,心痒难耐又想去打第四炮。怕时间不够,便把狗牵上,打算丁晓回来时他要还没回,就说是在遛狗。
不料阳台窗户没关严,狗爬上去坠了楼。讽刺的是这条狗还是当初曾小宝送她的订情信物。
若在天有灵,狗也一定会为自己曾经的身份感到蛋蛋的忧桑。
当晚丁晓就将曾小宝以及他的衣裤鞋袜统统踢出门,曾小宝垂死挣扎:“这事儿真不能怪我,是妹子先撩我的。你没听过那段子啊,女人要约炮,十男九上套,躲掉了一个,还是个基佬。”说着,还出示妹子发他的手机短信以证清白。
丁晓本不想看,但迫于屏幕就在眼皮底下,不得已晃了一眼。这一眼让她三观尽碎。妹子说:听说人体有206根骨头,但我知道你有207根。
丁晓当然不会因此就原谅曾小宝。但她隐约感到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对于一个根据科学统计每天有百分之三十时间精虫上脑的雄性来说,面对这样赤裸的勾引,又有几个能扛得住呢?所以柳下惠才一直是传奇啊。
丁晓怀着深深的悲伤把狗带到森林公园埋了,连同自己曾经无限相信爱情的少女心。
2
丁晓通过艰苦细致的调查研究,找到了十二楼妹子聂萌萌的男朋友韩光年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她要向他揭发她的真面目,告诉他她有多么下贱YD令人不耻,让她也尝尝被抛弃被伤害的滋味。
她的恋不能白失,狗不能白死。
韩光年在京城一所著名学府念研究生。丁晓到学校后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找他有事。
韩光年说,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丁晓说,我认识你就行了,你一个大男人,还怕被强了吗?韩光年就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得很有道理。
十几分钟后她见到了他。很精神的一男孩,背着超级大的耐克双肩包,看起来像个中学生。
他打量了几眼丁晓:你是不是萌萌的朋友啊,长得有点像哦,不过美女看起来都像。
丁晓冷冷地说,是啊,是特别好的朋友,她托我送点东西给你。说完就打开手提包,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个文件袋掏出来,里面是她想方设法从电信提取出来的、包括207根骨头在内的、聂萌萌和曾小宝的全部短信记录。
这时韩光年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后他兴奋地在丁晓肩膀上一拍:“哎,我论文过了,今天双喜临门,我请你去吃个饭。”说着把文件袋一把抓过来,“萌萌给的什么啊,情书吧,我呆会儿慢慢看。”往自己双肩包里一塞。
吃就吃,聂萌萌都能把我男人睡了,我还不能找她男人蹭个饭。丁晓心里说,跟着韩光年往地铁站走。
两个人来到王府井那家著名的全聚德烤鸭店,因为正是吃饭的点儿,人特别多,服务员安排他们坐在门厅里等位。
韩光年坐了一小会儿后对丁晓说:“我出去有点事,马上回。”说着对她神秘一笑,走了。
再进来的时候,丁晓看到他的双肩包变得鼓鼓囊囊,文件袋被他拿出来,抓在手里。
她有点好奇地问:“你买的什么啊,这么多。”韩光年说:“烤鸭啊。
萌萌最喜欢吃这儿的烤鸭了。她那边超市也有,就是不晓得正不正宗,反正萌萌说味道都不如这儿的好……哎,你猜我买了多少?8只!”他边说边献宝似地,把双肩袋的拉链拉开,开始从里面边掏边数给丁晓看:“1、2、3……”音里洋溢着骄傲、兴奋,那是为爱人做了点什么后发自内心的情绪,一种透明得像玻璃、像蓝天、像纯净水似的小幸福。
丁晓也曾经有很多这样的小幸福。以及永远地失去它们的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痛。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她把文件袋从他手里拿过来说:“哎,还是先搁我这儿吧。”然后瞅了个韩光年去卫生间的空,把袋子撕烂扔进了垃圾筒,不告而别地去了火车站。
韩光年会去问聂萌萌,聂萌萌会心知肚明,希望她能以此为诫、好好珍惜韩光年吧。
3
韩光年还是和聂萌萌分了。半年后。与丁晓无关。
另一个女人带着一帮亲戚踹了聂萌萌的门,把赤裸的她和自己老公从被窝里直接揪出来示众。
那天小区比过节还要喜庆,捉奸这种戏码就像以前农村一穷二白时偶尔放场大电影,人人爱看。
后来还惊动了警方,并且有电视台来摄像。
丁晓也夹杂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聂萌萌。
虽然一张脸被眼泪鼻涕还有被打出来的血水糊得乱七八糟,身上只糊乱裹了条挡住关键部位的毛巾,但还是看得出来是个妖精。
女人都在吐口水,骂她骚货贱货臭婊子;男人都在吞口水,用眼光强奸她。
丁晓想到曾小宝,又想到韩光年以及他的双肩包,心里突然有点堵。最好的青春浪费在最不值的人身上,明月照了沟渠,痴心沦为笑柄,是一件多么悲凉的事。
丁晓没想到很快又见到了韩光年。
就在聂萌萌出事第二天,他照常给女友电话,打了几十个都被掐断;再打给她几个闺蜜,或答不知道,或吞吞吐吐,或干脆挂断。
他再三追问,也许是知道包不住,终于有人告知真相。他于是连夜搭火车从京城赶来。
没有座位票,他站了七小时。
进小区时,腿还是瘸的。丁晓正好出门倒垃圾,一眼就看到他和他的双肩包。
她有点不知所措时,他先叫了她。有大约半分钟,他们沉默。“你准备怎么办?”她问。“不知道。”他说。
他们无言地往电梯走,灯光打在他身上,她震憾地发现,他居然,一瞬白头。
以前她在书里看过,以为只是传说。
但现在,那些夹杂在他黑发里的突然多出来的颜色,真实地触目惊心着。
她往他身边靠了靠,握住他的手说:“会过去的,要坚强。”这一刻,她才发现他在抖。因为她提供了倚赖,他像孩子逮到撒娇的机会,抖得更加厉害,到后来连站立也不稳了。
她只好干脆抱住他说:“你哭一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他趴在她肩头,抽噎渐成嚎陶。白色的灯光拖长着他们孤单的影子。
4
韩光年在丁晓家过了一夜。因为聂萌萌压根儿就不让他进门。
丁晓陪韩光年上去过一次,她在里面歇斯底里地吼:“妈逼给劳资滚远点,戴了绿帽子还上赶着来擦屁股,你是有多贱。
你要是争气点,劳资也不在外面搞了……”韩光年快哭出来了:“别这样,萌萌,你冷静点。”声音焦灼又虚弱,像被抓奸的是他。
丁晓看不下去,鼓足勇气也吼了一嗓子:“聂萌萌,你睡谁是你的权利,可你不能这样对韩光年,他有多爱你你知不知道,你真不是个东西。”哪知聂萌萌更来劲了,当下把门开了条缝,露出一双轻佻的狐狸眼:“哎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你俩倒挺般配。
得,我就把他送给你吧,就当是还了欠你的债。”怕韩光年没听懂似地,又补了句:“我睡过她男人,活儿没你好。”韩光年震惊地看着丁晓。
丁晓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韩光年追上来,对丁晓说:“我替萌萌给你说声对不起。”丁晓说:“对不起个屁啊,你现在又不是她什么人。”两个人沉默地下到二楼,进了丁晓家。
那一夜,韩光年一直在给丁晓说聂萌萌。聂萌萌家是俩孩子,她是姐,下面还有个弟弟,弟弟十岁那年患上尿毒症,要换肾。爸妈都没配上型,她配上了。
但她那年也只有十五岁,非常害怕,死活不肯上手术台,弟弟后来死了,爸妈就和她断了关系,赶了出来。
所有人都认为她罪有应得,她也自认是个坏女孩。因为要养活自己,又没什么文化,于是去了坏女孩应该去的地方,当了小姐。
但她一直有个很特别的习惯,就是只要认识的人里有得尿毒症的,她就会捐款。而且一捐就不是小数字。
那年韩光年的一个远房亲戚也得了尿毒症,在网上募捐,聂萌萌一口气捐了五千。
韩光年因此加了她的QQ,聊上了。当然开始她隐瞒了底细,两个人好上后才坦白,在韩光年的要求下,她改行在商场租了个柜台卖化妆品,两个人正经八百谈起了恋爱。
之后她一直表现得蛮正常,韩光年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也可能是因为我对她关心不够。
我考研时,她就说过要我选这边的学校,可我光顾着自己的前途。
她毕竟热闹惯了,哪里禁得住这种日子……”丁晓无语地听着他检讨再检讨,一个人要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能变得如此傻逼。对方做什么都是对,万一错了也一定有理由,也要理解人家的不容易……韩光年像看出她心思,说:“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也挺傻的,不然为什么到现在还一个人住。
萌萌说得很对,我俩倒真般配。”说着,他伸手从旁边的玻璃柜里顺了一瓶酒:“来,为两个傻子干杯!”
5
两个人都醉了。
迷迷糊糊里,丁晓感到有一只手伸过来,在她的钮扣上摸索。
她下意识去抵挡,韩光年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说:“给个机会吧,我想爱一个好女孩,重新开始,从此好好做人,好好生活。”丁晓半梦半醒,心里兀自一酸,手松了。
是啊,她也应该重新开始了。爱一个好男孩,韩光年是好男孩。他们翻滚在一起,拥抱、接吻。
他的活儿真比曾小宝好,舌头灵活得像蛇,手指敏捷得像蜻蜓,将沉寂了太久的她,瞬间激发和打开。
那么快,她的春天就来了,水流婉转,芳草肥美,坚实的幸福即刻可期……突然她停顿了,有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她的手。
她顺手一抓,是曾小宝的剃须刀。她曾经把它扔进垃圾筒,后来又捡了回来。
给自己的解释是,它本来就是她买给他的,很贵,要一千五百块,扔了太可惜。但这一刻,她再也骗不了自己。
她的身体像被惊动的蚌,一下子就闭合了。所有赏心悦意的撩拔都变成刺,令她惊骇和恐慌。
她抓住韩光年的手不顾一切地说:“停下来,求你了。”一边伸手“啪啪啪”摁亮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刺目的光线里,韩光年也清醒了,用有点恍惚的眼神看了看丁晓,又看了看自己说:“哎,这怎么回事啊?”丁晓用毯子裹紧自己,扭过头不看他说:“我怎么知道,反正傻子和傻子在一起就干不出什么好事。”片刻,两个人都哈哈大笑,然后一起红了眼眶。
落泪。
明明他们都知道对方是合适的人,却没法交付。就像明明知道另一个不合适、不值得,再多纠缠一秒都是错,多望一眼都是罪,多想一分都是痛,却仍然欲去还留、飞蛾赴火、死心塌地。而这所有的啼血饮泪,也多半并不会让你后悔,不过是在心里,把那个人渣打磨成了珍珠。多年以后,你对这世界已经云淡风清,提起他或她,心里却还会不由自主一颤:“那是我惟一真心相对过的人。”没有什么原因,爱情是我们永远心甘情愿臣服的暴君。车站。丁晓送别韩光年。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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