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年轻时,身高挺高的,大概1.65米,可是老了之后,驼背了,看起来只有1.5米左右。
被生活压弯的背
在文革时期,家里很穷,为了贴补家用,爷爷拿家里的衣服,去菜市卖。结果,被扣上了资本主义的帽子。爷爷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清清白白一辈子,被这样冤枉,感到很委屈。于是,为了逃避闲言碎语,干脆辞了工作,不愿意再出门。
从那以后,奶奶只能让爷爷在家缝扣子,勉强挣点钱。一个大男人,待在家里,志不能伸,情绪自然也不好。奶奶那时候大概50多岁,因为爷爷被冤枉的事,原本提前退休的她,又撑起了家。虽然身体不好,但还是天天挑着担子,到山顶公园卖“萝卜龙”。那是一种雕刻过的腌萝卜条,撒上辣椒面,就像一条龙,故而得名。虽然日子很辛苦,但是奶奶就这样,用“萝卜龙”,养大了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不过,我总在想,是生活的担子,压弯了奶奶的背。
照顾瘫痪的老伴儿
因为经常发脾气,高血压找上了爷爷。爷爷晚年瘫痪在床很多年,奶奶一直用心照顾着他。那时候我大概7、8岁,我和爸爸妈妈一直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印象中,总是看见奶奶弯着背,围着白色的围裙,从厨房端着煮好又小心翼翼吹凉的的米线,来到爷爷的床前,一点一点喂给他吃。
爷爷当时生活已经不能自理,大小便都在床上。墙壁上都是爷爷抠出的大便。虽然奶奶每天都帮爷爷清理身体,但是房间还是很臭。奶奶和爷爷睡在一个房间,不过不是一张床,夜里爷爷有什么事,奶奶都要起身帮忙。有的时候是接尿,有的时候是拍痰。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点像在照顾一个长不大的婴儿。不过,奇怪的是,我只见过奶奶默默的做事,没听过她抱怨一句。害怕给子女添麻烦,奶奶不曾要求子女们来帮忙或者拿钱,爷爷所有的事,奶奶都是自己来。
奶奶的跟屁虫
爷爷在我9岁时去世了,奶奶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她的头发一直很黑,不过那段时间,奶奶突然多了很多白发。爷爷去世后,奶奶心里空落落的。但她依旧没有闲下来。只要我不上学,奶奶就带我去逛公园,锻炼身体。我们最爱去山顶公园。一开始,奶奶可以爬到山顶,我们就爬到山顶;后来奶奶只能爬到山腰,我们就爬到山腰;再后来,奶奶只能走到山脚,不能爬了,我们就一起,牵着手转头走回家。
再再后来,我们不再去山顶公园了,换成去有湖的公园。奶奶可以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一坐,我则在奶奶不远处捞鱼。有时候,为了捞到远处的鱼,我会把渔捞伸到很远的地方。每当这时,奶奶都会忍不住抓住我的另一手说,“阿维,小心,水很深啊!”可我总是不懂事地说,“阿奶,我不怕,我不会掉下去的!”奶奶就这样一直拉着我的手,让我尽情地玩。每次我们回家时,都能捞到好多五彩斑斓的小鱼。
捞完鱼后,奶奶就带我去公园附近的市场吃花生汤圆。那汤圆圆圆大大的,里面有满满的花生碎和白糖。煮汤圆的大婶每次都会和奶奶热情的打招呼,问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奶奶呢,总是回头问我“阿维,你想吃几个?”,“我吃三个,阿奶。”“吃四个吧,三个怎么够!”除了汤圆,奶奶还爱带我吃锅贴,酸奶,豆腐泡,麻辣烫……,每次奶奶都会让我多吃点。就 是奶奶这样长时间的劝食,我从一个小瘦子,逐渐长成了一个小胖妞。
被一瓶蜂蜜收买了
从我14岁开始,爸爸妈妈就出门打工了。留下我和奶奶两个人一起生活。那时候我和奶奶都有点措手不及。奶奶经常看着我发呆。我也常常望着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为了讨好奶奶,14岁的我用奖学金给奶奶买了一瓶槐花蜂蜜。
我拿着蜂蜜对奶奶说,“阿奶,这个给你!”
“这是给我买的?”
“对啊!”
就这样,奶奶就被我拿下了。多么地容易啊。
因为爸爸妈妈没什么工作技能,打工只够自己糊口,基本上顾不上我的生活。我日常的吃穿用度,基本上都来自于80多岁奶奶的退休工资,和几个姑妈的接济。奶奶很节约,计划着每月我俩的开销,买东西总是买最便宜的。跟着奶奶,我从来不曾挨饿,甚至比班里一些同学还要过得好一点。奶奶从没提过我花了她多少钱,只是总夸我,说我听话,说我乖,说我很棒。
中学时,我常常觉得没和父母在一起很委屈。可现在,当我成年并工作多年后,听了很多人成长的故事。我突然发现,能和奶奶单独一起生活,是我的福气。我虽然没能和父母一起度过我敏感的青春期,但坚强,情绪稳定的奶奶,给了我安静,稳定的中学时光,让我能安心学习,无需顾虑其他。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奶奶的言传身教,现在的我,是否还能这样乐观,这样自信。
我22岁时,奶奶在老家去世了。我那时在广东上大学,听到这个消息时,就像晴天霹雳一般。第一次感受到至亲离开的痛苦。回忆着和奶奶共度的幸福时光,我坐在学校的自习室里埋头大哭。为家庭奉献了自己的一辈子的奶奶,终于可以歇一歇了。除了爸爸妈妈之外,世界上另一个会无限地包容我,疼我的人,就这样突然走了……
多希望奶奶能长命百岁,可是命运的齿轮,不曾为谁单独停下……当我们思念故去的亲人时,只能缅怀,其他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的我,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奶奶,同时,也要更爱身边其他的亲人。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亲人在世时,要善待他们,常回家看看,常陪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讲讲他们的故事。
有人说,“一个老年人的死亡,等于倾倒了一座博物馆。”是啊,博物馆里陈列着我们每个家庭的历史和回忆。别等它倒塌了,才想起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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