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碱滩上过大年
□戴官宝
1962年,蒋介石疯狂叫嚣反攻大陆,连续派出十多股特务在东南沿海登陆,但均被抓获。于是他就把登陆地点转向苏北黄海(原有作为天然屏障的多条沙洲消失了,苏北黄海变成有海无防)。南京军区决定,把军区预备队十二军从江西上饶调防淮安市,部队全部布防苏北黄海沿岸一线。
1962年10月底。我们清江浦区(时称淮阴市)78个战友一起应征入伍,来到黄海前线当兵,加入到12军35师,戍守海防。在黄海农场场部大礼堂,度过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后,分配到各个连队。分到连队时候,就快到1963年春节了。当时我们连队住在盐城市扁担港向北,约二公里的盐碱滩上,离营房最近的村庄都有约十里地。营房是几排用芦苇搭建的草房子,围成半包围形。距离里小河(修海堤时取土形成的河,海堤内的叫里小河,海堤外面的叫外小河)三百米远。草房子屋前屋后,营区周围到处都是盐碱滩,白花花的一片一片的。大风一吹都会闻到咸盐味,连白开水都带有苦涩的海盐味,吃稀饭不要就小菜还觉得咸。盐碱滩上只有少数地方长着稀疏的盐蒿子,除了海堤上长有槐树、柳树外,其他任何地方看不到植物和树木。冬天里的风因为无遮挡,显得特别大,正象俗话说的,“城里雨,乡里风”,意思城里下点小雨,街道都流水;乡里稍微刮点风都显得很大。海岸边风更是鬼冷鬼冷的,草房子草笆墙上如果有一点点缝隙,风刮进屋里刺人的冷。正象俗话说的:“冬天芝麻大的缝,斗大的风,夏天斗大的缝,芝麻大的风。”
部队当时的伙食费每人每天是四角二分八厘,粮食是四十五斤,每天一斤半大米要花去一毛多钱外,油盐酱醋煤都在这三毛钱里,剩下的钱能买到多少菜,可想而知了。为了适应对海防御作战,组建了我们这个新连队,装备是当时国产的129.82口径的加农炮,对外称“130炮连”。共有二个炮排、二个步兵排、二个机枪排、一个指挥排,共七个排,近二百人。新组建的连队,没有任何“家底”(没存粮没存款)。人家老连队,从上饶来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有点“存货”。
大年三十一大早,司务长带着上士(专职买菜的兵)和几个战士,早早吃过早饭去六垛集买菜。一直到中饭后,几个人挑着抬着各种各样菜走回连队,炊事班长赶紧按排他们吃午饭。其他战士不要请不要叫,自动去炊事班帮着卸菜择菜,其实我觉得他们是想去看看,今天过年事务长买了什么好菜。大家一看很失望,大都是素菜,荤菜只有两只鸡和吃够了的带鱼。事务长带着欠意对大家说:“没有猪肉卖,这两只老母鸡已不下蛋了,老百姓才舍得拿岀来卖的。一只98元钱,另一只90元钱,两只188元。请大家算算:每人不到三毛钱菜金,就这188元两只鸡钱,是626人一天的菜钱,就等于我们全连近四天的菜金。”说着脸上布满了苦笑。东西贵还买不到,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一个人抱怨说怪话的。
下午帮厨的人特别多,除去执勤的哨兵和巡逻的外,都围着厨房转,能插上手去厨房做事并不是很多:洗莱的、淘米的、杀鸡的,热热闹闹。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王大明,拿着盆准备等鸡血,盆里放了点盐,倒点开水,说杀鸡时鸡血往里一冲,鸡血变得又多又嫩又好吃。(他的这个办法,使我永远不忘,退役后我家杀鸡都照他的办法,把鸡血留着吃。)看着老母鸡肚子里都是油,有的说干脆晚上下面条吃。
下午三点钟左右,一辆敞篷军用中吉普,开进了我们连营区。团后勤股长从车上跳下来,笑眯眯地说:过大年了,团首长让我带点慰问品,来慰问慰问你们,向大家拜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训练执勤和营房建设取得更好成绩!”他接着说:“农场也是去年才成立的,猪也不多,每个新组建连队只有半边猪肉。你们130炮连是新组建的连队,所以送半边猪肉给你们。由于你们连人又多,外加两个猪头和猪下水给你们,好不好?话音刚落,一片叫好声、掌声和欢乎声响彻营区。有几个战士把股长抬了起来,抛向空中,茅草屋差点没顶翻了,柴笆门却挤坏了!
指导员(连长和指导员都是参加朝鲜战争的老兵)趁机做思想工作说:“同志们!团党委给我们送来了春节慰问品,我们要好好工作,训练,守好祖国的海防,以实际行动来感谢团党委。我们在这黄海前线,盐碱滩上迎新春过大年,虽然比较艰苦,但是比起我们前辈老红军和朝鲜战场的志愿军,我们还是幸福的。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大家说对不对?”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对!对!对!”这时群情激昂,有的带头喊起口号“坚决以实际行动感谢团党委”,有的喊起毛主席语录“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连长接着布置:每个班留一个人帮厨,其他人回去打扫卫生,整理内务,张贴春联,迎新春过大年。
天黑下来,年夜饭准备的菜全做好了,炊事班通知各班拿盆去打菜。一会儿,我们班四个战士各端着一盆菜回来了,大家一看:一盆猪肉烧萝卜、一盆黄芽菜炒豆腐干、一盆带鱼烧胡萝卜片,另外一盆用鸡汤烧的黄芽菜粉条汤。猪肉老鸡汤等菜肴的香味,从茅草屋里飘逸到屋外,海风把扑鼻的香味吹到哨位上,吹向那些年轻的脸庞,撩拨着他们的味蕾,使他们感觉到过大年了。他们知道:现在正是万家团圆,在吃年夜饭的时候,我们在海防前线,为祖国和人民站岗放哨。让祖国亲人安心过大年,家家户户团团圆圆,快乐地享受年夜饭,我们再辛苦付出也是值得的。营房里,连长、指导员一个排一个排去拜年、敬酒(以水代酒)。干部战士互相祝福:祝福祖国繁荣昌盛,祝福人民幸福安康。拜年结束后,连长、指导员等干部背起武器,一起出去把哨兵换回来吃年夜饭,他们迎着刺骨的寒海风,为祖国和人民站岗、放哨。
入伍后的第一个春节,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春节,也是最值得回忆的过大年经历。正像有些人所说那样“当兵后悔一阵子,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作者简介:戴官宝,58年工作,当过兵,打过仗,干过公安,管理过公路。退休后,写点东西,乐一乐,留住记忆,留住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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