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你退休从老家来深圳看我的时候,是我最落魄的时候,来之前您给我打了电话,说要看看我到底是怎样的风光?尽管我万般阻挠,但你还是出现了。
你没有看见我的风光,只看见,我的房子被银行封了,我的公司没了,老婆正和我闹离婚,我寄居在一个朋友的储藏间,几乎不出门。
你是到了机场才给我打的电话,还高兴的向我炫耀你的新包包:“为了不给你丢脸,妈妈狠狠心买了一只香奈儿,花了我好几万,我一辈子用过的包加起来也没有它的一半那么多,老妈没有给你跌份吧?”
我在深圳创业12年,从一无所有到有车有房有存款,再到一无所有,还欠了债,债台高筑,这个城市就是这样,每天都上演着各种传奇,成功的、失败的,而我这次成了失败的主角。
你向来是个精明的,我也没有想过破产的事瞒着你,见到你把她你到了肯德基,我就把自己破产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你。
我说的是轻描淡写,目的只有一个,让你回老家,这里的一切由我一个人担着,不能让母亲跟着我担惊受怕。
我没有告诉你和老婆要跟我离婚,也没有告诉泥,我借了300万的高利贷,本想借高利贷放手一搏的,没想到却全部赔了出去。
老婆本想还与我患难与共,可是因为这300万的高利贷,她选择了与我分手,因为她不能让儿子受到威胁,我也可以理解她。
她对我说过:“如果仅仅是没有钱,没有公司,还欠别人一些钱,都可以忍受,大不了一切从头再来,要我们有手有脚,努力工作,这些都是可以再有的。”
“可是现在你欠了300万的高利贷,可是会让我们家破人亡的,我可以陪你,可我们儿子不行,为了儿子我也得跟你分手。”
在你来之前,我想到了自杀,原本第二天是我和老婆约定离婚的日期,本想办了手续以后,我就了结自己,不拖累家人。
在我装作和你随意聊天的时候,我的电话响起,我一看,是高利贷的电话,怕你担心,我不想接,但我也不敢挂了,只能让它一遍一遍的响着。
“接吧,儿子。”你笑着对我说。
刚接起电话,耳边就传来一片谩骂声,是借我钱的三哥,我已经过了还利息的日子,正想着和三哥怎么说,你接过了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三哥说:“我儿子欠了你多少钱?我们见一面,我一定会还的,你不要找人威胁他,我们明天见。”
说完,你对我说:“给我找一个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店,给我开一间房,先带你去买身衣服,你先洗个澡,剪个头,换身衣服,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我们等你睡醒再说。”
原来你早已看出我的不同,是啊,你很爱干净,从小把我培养的也很爱干净,我甚至有点洁癖,每天都要洗澡,都要换洗衣服,我身上的这套衣服都已经穿了一个星期了,现在是初秋,深圳的天气还是很炎热的。
原来洁癖也是需要资本与心境的。
带你去开了房,一向节约的你毫不犹豫的用手机扫了码,洗完澡出来,看见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都是我爱吃的。
我一五一十的向你说了,我借高利贷的全过程,第二天,你跟着我去见了借我钱的三哥。
三哥的人见到我态度恶劣到极点,上来就想动手打我,我也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没想到你一把擒住了三哥的手,冷冷的对他说:“我的儿子没有教育好,我自己教育,轮不到别人动手动脚。”
你的气场暂时压住了三哥,“他一共欠了你多少钱?”你直奔主题。
“360万。”三哥冷冷地说。
你虽然很有气势,但这个数字还是把母亲吓坏了,但你立马反应了回来,对三哥说:“这里面应该有高额利息吧,我认,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但我只还360万,多了,我不承认,有些法律我还是懂的。”
“你别想再往上滚,如果账烂了,把我们家往死路上逼,你一分钱都收不到。 ”
走出三哥的办公室,我以为你会打我一巴掌,毕竟360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没有退休前,你是浙江一个县城的教育局局长,以前是一位资深的老师,360万你不吃不喝,也得存个30多年。
你没有打我,站在深圳繁华的街道上,你给父亲打了电话:“老伴,你什么也先别问,把咱家的房子卖了,把家里所有有钱的东西都卖了,再找你能借钱的地方出去借钱。”
你是强势之人,父亲大半辈子都对你言听计从,你说的话,父亲一定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你让我去找老婆,问问老婆手上还有多少钱,这时我知道不能对你瞒着了,只能告诉你,老婆正跟我闹离婚,我不好意思问她要手上的钱。
你从包里掏出电话,“小言,对不起,是我儿子对不起你,妈不怪你,为了孙子,你的决定是正确的,是我这儿子没出息,碰到事情就知道躲起来,没有担当,换了我是你,也会做和你一样的选择,我同意你们分手,不过小言,你记住,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你让我不要拖着老婆,第二天我和老婆就去办了手续,老婆名下有一套她名字买的小公寓,手里还有些存款,带着儿子也可以过日子。
我问你,为什么劝我离婚?你苦笑着说:“谁愿意自己的儿子离婚?我不希望你们离,可是有了这层隔阂,就算你们不离,也很难回到原来,利索点,否则心里总有事,放的时间久了,恨也就深了。”
你带着我去中介租了房,并且给我买了好几套名牌衣服,看着你这么乱花钱,我还有些生气,高兴地对你说:“我都准备去工地干活了,哪里要穿好的衣服?随便买几件,30块一件T恤穿就行。”
你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这是你以前每年寄回来的钱,我都存在这张卡里,没舍得花一分,你把这些钱拿着,找准合适的机会再做点啥,就当自己当初刚从深圳白手起家一样,那300多万妈回老家想办法。”
你的话,虽然说的很轻松,好像有上千万家底一样,但我知道360万对于你来说,绝对是个大数目,我们家除了有一套100多平方米的房子,几乎没什么存款,我当年在深圳创业,你把全部的存款给了我,还问亲戚朋友借了不少,这些年才慢慢把欠的债还完。
你匆匆的来,短短呆了几天,又匆匆的走,在机场都走了很远了,又匆匆折了回来,对我说:“儿子,记得每天洗澡换衣服,每天都要吃饭,记住妈一句话,如果你心气没了,你就彻底败了。”
看见匆匆折回的你,我有些想哭,但我忍着没有掉眼泪,从小到大,你都教我要做一个坚强的人,你最看不得我哭啼啼,不管我为什么事掉眼泪,你总是火冒三丈,以至于在你面前我都不敢哭。
可是看到你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处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妈,我一定还你一个可以周游世界的晚年。
回到老家后,你开始陆陆续续的往我卡里打钱,20万,8万,5万,3万,一想到你和父亲为了我连个安生的房子都没有了,我就身如刀割。
离你和三哥约定的一个月还剩最后两天的时候,你打给我的钱终于凑足了360万,看到卡里数字的时候,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面。
你活了大半辈子最是要脸,不知道是怎么给我凑够这360万的,房子卖得急,肯定卖不了好价钱,欠亲戚们的钱刚还完,却又得再次开口,肯定很难很难。
我以最快的速度,把钱还给了三哥,三哥看了看我说:“小子,你很幸运,有这么一个好妈,有你妈在,你早晚还能东山再起。”
手上虽然还有你给我的一笔钱,但我一时找不到好的项目可以投资,我也不想把这最后一笔钱投资失败,所以我决定去工地打工。
一个多月以后,你居然带着父亲又再次来到了深圳,还是背着那只香奈儿包,依然是那么大气从容,好像没有欠债,好像包里有几十万一样。
她说:“不是说深圳遍地是黄金机会很多,只要你能把握住机会,我也来凑个热闹。”
你首先带着我和父亲租了一套6000多的公寓,把我和父亲都吓,你却从容的说:“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苦出来的,你300多万都欠过,还住不起这6000多的公寓吗?”
我每天从工地一身泥的打工回来,在门口经常会被保安拦,以为我不是租住在这里的业主,有的业主看见我的穿着打扮也很是嫌弃,让我很是尴尬,每次不管对业主还是对保安,我都是低声下气的。
你却大声的跟我说:“你又不偷,又不抢,靠自己的劳动挣钱,难道就不能住这高档的公寓吗?儿子用不着把自己整的这么低声下气,你去工地干活也可以再找东山再起的机会的。”
我没有东山再起,你却找到了自己的事业,你和一个早年来深圳的同学一起办了一家私塾,因为定位明确,招生的形势非常喜人,你又从当年的那个局长变成了老师。
你永远是风风火火的,好像不管做哪行都能取得成功,作为你的儿子,我真是压力山大。
当年大学毕业,我没有选择回家乡找工作,也有一部分你的原因,我本来想请你帮忙,可以给我在县城找个有编制的工作,可你却大公无私拒绝了我,我才一气之下跑去了深圳。
没想到在深圳创业,你倒支持,不仅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问亲戚朋友借了一些钱给我做了本钱,让我开了一家设计工作室。
我也慢慢一点一滴的做了起来,在深圳买了房,买了车,成家立业,慢慢向你证明了自己,可惜一夜之间我又变成了穷光蛋,还欠了300多万那么多钱,依然是你帮我解决了问题。
在工地做了一段时间,重新积累了一些人脉,我拉起一支队伍干起了工程,我的设计也慢慢重新变成了真金白银,开始赚了钱以后,我又重新成立了装修公司。
可事情却没有朝我想象的发展,装修公司成立后,并没有像想象的那么顺风顺水,一年下来没有接过几个像样的单子,我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如果没有你用私塾赚的钱支撑我,我的公司应该第二次面临破产倒闭。
你时不时就会鼓励我,还会带着我去大商场买衣服, 你总是说:“你自己是做设计的,如果你自己都穿的没有品位,怎么能让客户相信你的设计会有档次品位呢?”
在你的影响下,我开动脑筋做了一轮免费设计的活动,没有想到效果很好,所有的设计都让顾客觉得很满意,大大提高了我们公司的知名度,老顾客给我转介绍了不少单。
公司开始赚钱,我慢慢开始偿还欠亲戚朋友的债,你当年来深圳背的那个香奈儿包也越来越陈旧,每次看见你背着那个包出门,我都会安生心酸,你总是给我买好衣服,可你和父亲却好几年没有买过一件好衣服。
2017年春节前,我们把最后一笔钱还完,年关将近,我对你说:“今年我们回老家过年,过年的时候好好请所有借过我们钱的亲戚朋友吃一顿饭,好好谢谢他们。”
父亲连忙说:“你说的对,应该的,应该的。”
那年我问朋友借了一辆七座的商务车,买了很多礼物,装满了车里的各个角落,我笑着对你们说:“爸、妈,我要跟当初借咱钱的亲戚朋友当面说声谢谢,也要把当初你们为我丢的面子一点一点捡回来。”
没想到一向坚强的你居然落泪了,在知道我欠了300多万巨款的时候,你没有掉过一滴眼,但听我说要把他们丢的面子一点一点捡回来的时候,你居然落泪了。
那天,你抱着父亲哭了很久,哭完以后擦干眼泪,对我说:“儿子只要你有心,你不怕困难,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打不垮你。”
我知道你虽然流着眼泪,但在那一刻,其实你是开心的,因为你觉得我的做事和为人风格慢慢有了你的风骨。
回去的前一天,我特意去深圳的商场给你买了一款全新的香奈儿包包,当年最流行的款式,你摸了那个包包,高兴的笑了,想当年来深圳一样,背着它意气风发的走着。
长大以后,我慢慢成了你,我很高兴可以像你一样有担当,有责任感,谢谢,我最亲爱的妈妈!
此致
敬礼:
不孝儿:小军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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