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说一个本来名中榜首,却因为一字之差落第,穷困潦倒流落街头,谁料后来柳暗花明,别有一番奇遇的传奇故事。
古往今来,莘莘学子无非为的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从此鱼跃龙门,别有一番天地作为。尤其那中状元的,披红带彩,跨马游街,春风得意,人生快事,莫过于此。有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也有那不如意的,名落孙山不说,回程也没了盘费,只好流落街头。不服输的也有等着东山再起,也有从此一蹶不振的,埋没潦倒,一生藉藉无名。
话说仁宗皇帝时,有一位成都府的秀才叫赵旭,字伯升。此人饱读诗书,胸有万卷,自认为将来皇榜必中,万无一失。听说东京开选,告别了父母高堂,兴冲冲直奔京城。到了状元坊住下,连进三场,场场都是第一个交卷,锦绣文章做得轻松自如,妙笔生花,心中得意,回下处专等放榜之日。第二日和朋友在状元桥茶馆相会,看见壁上有诗,难掩心中兴奋,挥笔写了几首,无非是夸口必中,都是豪情万丈,直抒胸臆之作。
仁宗皇帝早朝,考试官阅卷完毕,都到了殿里,皇帝放下别的杂务,上来就问科举之事。主考官上来将呈上文卷道:“年例三名榜首,都在这里,有一份成都府考生赵旭的文卷尤其出彩,请皇上过目。”皇帝拿过第一份文卷,看了面带微笑,对考官道:“这文章写的果然极好!只是可惜写错了一个字。”考官拜伏于地,问道:“敢问圣上,微臣疏忽不知是哪一个字?”仁宗笑道:“是个‘唯’字,本来是‘口’字旁,他写成了‘厶’字旁。”考官再次叩拜谢罪道:“此字皆可通用。”仁宗道:“此人在何处?”答道:“在状元桥店里。”仁宗宣此人快快进殿来见。
赵旭见皇帝有宣,不敢耽误,赶紧进殿叩头。皇帝问了籍贯,应试文章题目,对答如流,皇帝暗喜,觉得此人果然是个人才。然后皇帝话锋一转,指出文章中错字。赵旭答道:“此字皆可通用。”皇帝不悦,提笔写下八个大字,问道:“如果都能通用,这八个字如何分辨?”赵伯升看见写的是:箪单,去吉,吴矣,吕台。如果都能通用,这几对儿岂不是都混为一谈了。看了半晌,赵旭无言以对。仁宗道:“卿可暂退读书。”意思就是你回家接着读书吧,火候未到。赵旭羞愧出朝,犹如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等到出了皇榜,赵旭果然名落孙山,赵旭先说了大话,羞归故里,只好流落东京,每日涕泣哀叹,借酒浇愁。免不了又在茶馆粉壁上题写几首诗发牢骚,字里行间全是失落之意。到了秋天,仆人不肯留守,先回家去了。赵旭独自一人,盘缠用尽,衣衫褴褛,形同乞丐,心中越发苦闷。
光阴易过,转眼一年有余。忽然有一天仁宗皇帝做了一梦,梦中有一位金甲神人驾着一辆太平车,车上载着九轮红日,朝着仁宗皇帝直奔而来。仁宗一惊,从梦里醒来。早上皇帝问司天台苗太监吉凶,此人精通占卜,言出必中。苗太监道:“这九日乃是一个旭字。或是人名,或是州郡。”皇帝道:“要是人名,朕就要见见此人。如何能见?”苗太监又占了一卦道:“陛下今日就可见到此人,陛下可以与臣扮做白衣秀士,微服私行,可在街市上见到此人。”
苗太监带了皇帝出宫,到了街上,漫无目的走了半天,又累又热,看见一座酒楼,高大气派,俩人就上去喝酒。皇帝拿着一把精巧的玉柄扇子,靠在栏杆上看街里行人,不小心扇子失手,掉了下去,急忙让苗太监下去寻,找了个遍,却找不到。仁宗让苗太监再占一卦,苗太监起了卦道:“这扇子也在今日重现。”二人喝完酒,结算了酒钱出门,直奔状元桥一带走去。
到了状元桥,看见有座茶馆,仁宗道:“吃杯茶去。”进了茶馆坐下,抬头看见茶馆壁上有几首诗,其中有两首词,写的龙飞凤舞,笔画精到,看了词句,也是写的极有水平,落款处写着:锦里秀才赵旭作。皇帝吃惊道:“莫非要找的就是此人?”就问了茶博士这诗是谁写的,回答道:“写诗的是个落第秀才,因为羞于回乡,流落在此。此人是成都府人氏,在状元坊店里安歇。平时与人写写字,专等着下科开选。”皇帝想起前因,对苗太监道:“这赵旭原是上科考官取的榜首,因为写错一字,朕怪他不肯认错,弃而不用,没想到流落于此。”说完让茶博士去寻此人,说要求他文章,找到此人有赏。茶博士听说有赏,赶紧去了。等了一会儿,茶博士回来道:“这人真是没福,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仁宗点了茶,喝了一会茶,又让茶博士再去找,找完还是没有。
皇帝二人算了茶钱,正要起身,茶博士指着外边忽然大叫道:“这不那赵秀才来了。就是他!”只见一人穿着破烂衣衫慢慢走来。苗太监道:“你去请他进来。”茶博士上街拉住赵秀才道:“店里有二位客人等你,找了你两次都不见,差点走了。”赵秀才慌忙进来见礼,苗太监让他坐下一起吃茶。问他壁上诗词可是他写的,赵秀才道:“学生不才,信口胡诌,都是笑话。”仁宗问道:“听说你是成都府人,缘何流落在此?”秀才道:“因为命薄下第,羞于归家。”一边说着,一边往袖子里掏摸,苗太监问道:“秀才袖子里有何物?”赵旭不答,掏出来一把白玉柄扇子,正是皇帝失手掉落的那把。苗太监问他哪来的扇子,赵秀才道:“学生从楼下经过,不知楼上何人掉了这把扇子,正好插在学生破衫袖上,学生急于去王丞相家写诗,走了半天才发现这把扇子。”
苗太监道:“这把扇子是这位赵大官人的,因为饮酒坠落楼下,到处寻不见。”赵旭道:“既然是大官人的,正好物归原主。”仁宗看见扇子失而复得,心中高兴,又问道:“上科秀才为何落第?”秀才道:“上科三场文字俱成,没想到圣天子御览,看见有一字写错了,因此不第。”仁宗道:“此是今上不明。”赵旭道:“今上至明。圣上当时写了八字让学生拆讲,学生无言以对,此乃学生考究不精,自取其咎,非圣天子之过也。”仁宗又道:“秀才家居锦里,可认识王制置么?”秀才道:“学生认识他,王制置却不认的学生。”仁宗道:“他是我外甥,我修书一封,让人送你去投他,讨个名分,管教你发迹如何?”赵旭跪倒叩头道:“若的二位官人提携,学生不敢忘恩。”苗太监道:“遇着大官人,这是你福分,何不作诗感谢?”赵旭心里欢乐无比,当场做了首诗,文采飞扬,仁宗大喜,也即回了一首诗,苗太监见都作诗,也不甘落后,也触景生情,写了一首,三个人哈哈大笑。秀才问道:“不知大官人宅邸何处?学生好专门登去府上拜谢。”苗太监道:“宅邸离此太远,秀才不劳访问。”赵旭又再三拜谢,各自散去。
第二天,果然昨日没有胡子的白衣秀士来找赵旭,带着一个虞候,担着两个箱子,里面有白银五十两,衣物若干。苗太监道:“昨天大官人安排让此人送你启程,文书等都在此人处,路上小心在意。”赵旭又拜谢,问苗太监姓名,苗太监道:“在下姓苗,叫苗秀,大官人帐下听差。”赵旭道:“此去若然得意,定不忘摁。”拜谢而去。
两个人一路晓行夜宿,不一日到了成都府百余里外,听路边有人说差人远接新上任的制置,所以军民喧闹,一片欢腾。赵旭听了大吃一惊,暗叹倒霉:“我特地投奔王制置来,偏又离任去了,没想到我如此命薄!”虞候道:“不必烦恼,等到了打听虚实再说不迟。”赵旭全没有了一路上好心情,磨磨蹭蹭到了成都地面,看见有接官亭,几位官员唠叨道:“大家等候新制置到任,接了三日,还是不见踪影。”虞候道:“秀才,咱们去接官亭上看看。”秀才不肯去,虞候挑了行李径直到了接官亭放下担子,秀才只好远远跟过去。虞候道:“众官在此作甚?为何不接新制置?”众官大惊问道:“一直不见新制置到来。”虞候拿出文书道:“这秀才便是新制置。”打开包袱,取出紫袍金带,象简乌靴,选读了圣旨。众官和赵秀才一样吃惊,听了圣旨才明白。赵旭叩拜完毕,众官相见,赵秀才授了五十四州制置,众官安排住下,择日上任。
赵旭这才知道,原来茶馆遇见的大官人就是当今圣上。赵旭又问虞候那位白衣秀士苗秀是谁?虞候道:“那是司天台的苗太监。”赵旭惭愧道:“学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赵旭择日上任,高头大马,画毂雕鞍,前面铜锣开道,后面官员跟随,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上任完之后,赵旭衣锦还乡,回去拜见父母,父母已经听说他落第的事儿,心疼儿子,正打算派人去寻找儿子,不想儿子忽然紫袍金带前呼后拥高调出现,家人都吃惊不小。父母问起何处为官,科考之事,赵旭一一说明,把自己因为一字落第,又遇见仁宗皇帝的事儿详细说了一遍,家人欢喜无限,愿孩儿忠心为皇上分忧,报答皇恩浩荡之万一。
亲戚好友齐来庆贺,吃了好几日的流水席,这才渐渐消停。赵旭后来为官清正,爱民如子,在任上干了不少为国为民的好事,皇帝听说,龙颜大悦,洋洋自得跟苗太监道:“朕还是有眼光,为民选了一位好官儿。”
赵旭原本有才,科举已经选在榜首,只因一字之差,偏偏碰见个较真的皇帝,被遣回家接着读书,也算是命苦。好在仁宗皇帝没有把事做绝,也知道因为一字之差毁了学生功名,并不公平,在古代这种通假字太正常不过,本也算不上错误,只不过皇帝说你错,没错也是有错了。
皇帝微服私访赵旭,有心给他机会,赵旭也是福至心灵,皇帝问起落第之事,对答得当,皇帝心里一高兴,就赐官了。如果答对有误,对皇上有不满之意,恐怕别说赐官,说不好性命都丢了,想想真替他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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